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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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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風緩, 吹拂著秀女的發絲。

又是一年選秀, 無數少女進了這夢幻般的禦花園,無法須尾皆全的離去。美麗的花樹旁, 將是她們青春的埋葬地。

挽秋神色淡然,唇角掛著恬淡的笑容,垂眸傾聽宣旨太監高聲朗讀著聖旨。

兜兜轉轉的,最後她還是做了八福晉。

那個猶如天神一般的男子,最後又回到她的懷抱。優雅的起身行禮,挽秋側眸, 看向身旁的小宮女, 淺笑道:“公公辛苦了, 賞他茶水錢。”

那太監早得了八阿哥的叮囑,見此連忙推辭道:“這是奴才本分事, 小主不必介懷, 在此恭祝小主大喜, 奴才還有旨意要宣, 先行告退。”

漫不經心的頷首,挽秋搭著小宮女的手起身,淡淡的說道:“那就不送了。”

宣旨太監不以為意,湖廣巡撫家的姑奶奶,性子高傲乃是常理,做填房是委屈了些, 可也正好, 若不是填房, 她也配不上這些龍子鳳孫。

送走太監,挽秋望著宮中這精致的雕梁畫棟,紅墻琉璃瓦,白皙的指尖在玉佩上輕撫,低低的垂眸,美麗的臉龐上透著波瀾不興,毫無局促之像。

打從進了年府,因著她的規矩連丫頭都不如,年夫人請了四個嬤嬤,日日教導,才換回這麽個大家閨秀來。

挽秋白皙的指尖點在下巴上,年夫人如今又有孕五月有餘,到她成婚的時候,恰巧剛出月子不久,這其中要耽誤的功夫太多了,看來,她又要成一次倉促的婚禮。

雍郡王府。

衛有期瞧著手中的小劄,上面寫著挽秋如今的行事作風等。以便她對這個人有更多的了解,作為老八的福晉,她的能力非常關鍵。

而有她做對比,邊上的張氏就有些不大出色了。

衛有期一目十行的瀏覽著,轉瞬將小劄放入暗格,專心的處理著文件,今日朝堂上有些不大太平,去歲接近年節的時候,爆出了順天乙酉科鄉試案,共有舉子七千多人,以取士不公、試卷多沒有圈點等名頭,諸位執著落卷明示眾人,又做了稻草人到考官家門口,斬首以洩不滿。

直到這時候,結局還算是塵埃落定。

將正考官戶部右侍郎、副官讚善革職,永不錄用。這只是明面上的牽扯,暗下裏的範圍就有些廣。

其中以太子為首,幹系最大,這兩人是他黨群之下,言明為他辦事,讓他苦不堪言。

面對康熙鐵青的臉色,他辯無可辯,張口結舌的望著證據,掃視著底下諸位兄弟,突然長嘆一聲,跪地不起。

兄弟們都長大了,翅膀也硬了,再也不想屈居人下。

淚流滿面的跪下,太子一個勁的唉聲嘆氣:“是兒臣識人不清,致使此事發生,心中甚是愧疚,無顏面對皇阿瑪,不求皇阿瑪寬恕,只求您別生氣,兒臣以後定會睜大雙眼辯忠奸。”

康熙率先有些忍不住,從禦座走下,親手攙起他,像是小時候一般,用錦帕擦著他臉上的淚,輕聲安撫:“做錯事不打緊,勇於承擔就是好孩子。”

胤禛望著自己跟前的一塊青磚,上面雕刻的花紋經過來來回回的摩擦,已經變得有些虛幻,若有如無的,有些認不大清楚。

皇阿瑪和太子仍在表演父子情深,此事也算是揭過了,可他心中明白,這才是父子決裂的開始,若真是如此,私下裏兩人說了,豈不是一切都好收拾。

如今人盡皆知,捂都捂不住,再談父子情深豈不是一場笑話。

胤褆卻不這麽想,要知道,想要跟康熙表演父子情深,是他一輩子的渴求,可惜一直不曾達到這個目的。

而康熙願意這麽做,也代表了一個信號,他還願意相信愚鈍的太子,在這種動搖國基的事情上,仍然願意妥協,讓他有些郁卒,心中不快。

他作為長子,一生兢兢業業,哪一點比不得太子,就這般被拒在門外,再沒有進一位的可能。

胤祉面上淡然,冷眼瞧著這一副鬧劇,他在等,等著康熙耐心盡失,也等著如今步入中年的太子,失去平常心。

胤禩心中露出一個隱秘的笑容,望著太子的眼神,如同噬人的獸。

大家各有想法,偏偏面上笑吟吟的,瞧著是再親密不過。

十四立的有些遠,他年歲也最小,性子還有些收不住,面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大好看,他還知道掩飾,努力的繃緊唇線,恍然間有些胤禛的影子。

康熙在跟太子交流期間,也在看著自己這些兒子的反應,他做了一輩子的皇帝,看盡世間滄桑百態,只掃一眼,就能知道個八、九不離十。

胤礽又何嘗不是,他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了,從牙牙學語的稚子,到三十而立的年歲,可他沒立起來,被圈在毓慶宮中,什麽都不能做。

除了一個太子的名頭,甚至還比不得普通的皇子,就連胤祐那個天殘,也比他好上許多,住在宮外,做什麽不便利。

這麽多年來,他學盡一個帝王應該學的東西,卻永遠離皇位有一步之遙,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等的到,亦或者是,等到康熙百年,留給他的,又能有幾年。

他等不得啊,他馬上也要老了。

康熙疲憊的揮手,語重心長的望著眾人,“今出了這樣的事情,朕心中甚是悲痛,一直教導你們,竟都當成耳旁風不成,這天下是祖宗的天下,容不得後人來敗壞。”

他這一生,有許多兒子,就壓根沒生下來的,有見天就沒的,有童年夭折的,可剩下的仍有這麽多。

一排尚且立不下,後頭又起了一排。

愈加襯得他年邁的不成,也讓他心中升起一種危機感。

他會將皇位完整的交給他們,但不是現在,是在未來,某一個時段。

他們虎視眈眈,充滿了渴望的眼神緊緊的盯著他,他都知道,只是從來不說,也有意識的培養他們互相廝殺,給太子練手,以後帶領大清更上一層樓。

甚至他都規劃好了,有做閑王的,有做賢王的,有做臂膀的,有做孤臣的,偏沒有拖後腿的,這些身強力壯的兒子,定能帶領大清走上新時代。

他拭目以待。

揮退眾人,看著他們三三兩兩的結伴離開,康熙看著梁九功,笑道:“朕著實老了,竟回憶起少年時期了。”

他心懷壯志,意氣風發,對朝政有不一樣的見解,對軍事有著敏銳的感知。

可如今呢,他只想做一個仁君、明君,什麽雄心壯志,都消散在風中。

這一次鄉試案,帶來很壞的影響,他心情不虞,而在雍郡王府的衛有期,心情也沒有好到哪裏去。

學堂推出的第一批學生,恰巧碰上這樣的事,錄取著十中一二,結局甚是慘烈,讓她心中不滿。

這是她的學生,也是她揮灑下的新鮮血液,以後若想做出什麽事,這些是她的根基,如今有人把她的根基橫刀攬斷,怎能不讓她心生憤然。

想要推自己人上位,這種心情她是理解的,可是帶著暗箱操作,這就不能接受了,遮掩給的事,對於她們來說,誰都能做到,沒有去做,也只是不想破壞競爭的環境,讓事態陷入惡劣中。

顯然有人存心破壞平衡,企圖將水攪渾,從中撈取好處。

衛有期仔細思量,老八顯然是不可能的,因著安親王,他手中的文人人脈很多,就算走正規途徑,也是毫無懸念的,反而這般的鋌而走險,不符合他的性格。

而老三這人,本身就是文人出身,在文人中有很強的號召力,也不需要做出這樣的事情。

還有太子也是不需要的,作為太子,他的身份就是最強的保障,他的存在就是為了籠絡漢人、文人所存在的,代表著不一樣的意義。

剩下的,只有老大和小十四了。

衛有期一聲嘆息,但願是大阿哥吧,小十四和老四,兄弟倆湊一塊太虐了,她有些不忍心看。

一個是初生牛犢不怕虎,一個是老謀深算,比在一起,勝算一目了然。

海棠手中端著描漆托盤,裏面放著血燕羹,散發著香甜的味道。

還未到用膳的時候,可是她一直進行著腦力活動,總是餓得快,這時候來一碗香甜的燕窩羹再好不過。

衛有期接過慢悠悠的用銀勺舀著吃,聽海棠用甜美的聲音匯報。

“秀女都已經回到府上,內務府並禮部開始準備相關事宜,日子定在明年冬日。”

“已得到確切消息,明寧王朱權後裔朱耷身死。”

“馥園學院下場舉子十三人,取士九人,獲得顯著成績,可算是揚眉吐氣了。”

笑吟吟的點頭,確實是個好消息,九人通過殿試,其中一人為二甲,兩人為三甲,餘下的是同進士,這也是不錯的成績。

全國攏共就錄取那麽幾百人,可以說是值得慶祝的成績,為商會學院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。

“吩咐下去,有期府邸開放,進士可入住,任選心儀小院。”

前年就吩咐下去,今年才算是建成,位置有些不大好,在外城邊上,靠近城墻的位置,圈了十餘畝地,建成方正的小院子,統共就兩進,前院招待,後院起居,屬於比較緊湊的戶型,可也是沒有法子的事,以他們的成績,最後得到的官職,怕是連房租都交不起。

再一個,都是一個學府出來的,也方便聯系感情,也是衛有期施恩的意思。

海棠脆生生的應了,候在一旁,等著衛有期用完。

說起院子,就想起她的婚事,故而好奇的問了一句:“如今籌備的如何了?”

翻了年定下的好事,與胤禛的門人阿爾哈圖喜結連理,約莫著秋日就可成婚。操心這麽多年,總算是有個結果了。

海棠聞言,臉上浮現一抹羞紅,她年歲大了,阿爾哈圖也小不到哪去,兩個加起來都半百的人了,你來我往的,還帶著幾分暧昧。

阿爾哈圖在她面前憨厚的很,甚至有些老實,粗壯的漢子立到她面前,雙眸亮晶晶的,卻緊張到手心冒汗,話都不會講。

有事沒事都會給她捎帶一些小禮物,看得出來,是用心選的,就是眼光有些不大好,喜歡一些濃艷的顏色,跟她略有些不符。

可男人願意哄她,她就覺得不錯了,並不去渴求太多。

“在馥園中定了嫁妝,定制的花樣,家具還在打著,一些細軟就想著臨到頭上再去買,免得到時候不時興,放著白白浪費了。”

衛有期點頭,將白玉碗遞給她,打趣道:“盯仔細了。”

盯誰,盯什麽卻沒說。

海棠抱著托盤,嬌嗔的留下一句:“福晉好生愛玩”,唰一下就跑的沒影了。

衛有期好笑,知道羞澀就成,說明心中對阿爾哈圖還是有感情的,不是遷就,她就擔心她隨便找了一個,像是應付差事般解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。

晚間胤禛回來的時候,她就跟他說了這個事情,笑道:“我們初次在一起的時候,你也是這般羞澀,動不動就紅了耳根,偏你膚色白皙,白嫩嫩的臉頰透著粉,誘人極了。”

“當時我就在想,嗨呀,我撿著寶了,這麽好的男人,我一定要珍藏起來,誰也不給看。”

一邊說著,衛有期慢慢的湊近,聞到那熟悉的松香味,神情愈加放松,在他薄薄的櫻唇上印上一個輕吻,接著道:“最喜歡的,就是你的唇。”

薄薄的,微微上翹的弧度,雖然是冷厲的,卻總是像在笑,甜蜜蜜的心形唇,總是繃緊唇線,讓她忍不住去逗他,為她露出些許笑意來。

吻在上頭,更是又軟又綿,一下子能甜到人心裏去。

胤禛聽她這麽說著,面上不動聲色,卻悄悄的紅了耳根。

快到而立之年的男人,斯文白凈,一舉一動都透著風度,雙眸中蘊含著世事滄桑,就連眼角的幾條細紋,也平添幾分故事感,更加的吸引人。

室內點燃了十多根紅燭,照的通亮。

衛有期眼波流轉,盈盈目光籠罩著他,像是暗夜引人的妖,不動聲色就能引來瘋狂的旅人。

胤禛如被蠱惑,輕輕的抿著薄唇,靠近那香甜可口的唇,迫不及待的含上去,那滿足的感覺,似乎能感染靈魂,讓他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,去探索更多美味。

黯然銷魂。

沈迷間,就見自己的外衫被一雙輕柔的小手剝下,胤禛順從的擺好姿勢,方便衣衫的剝落,卻不想對方一個用力,將他壓在身下,胤禛略有些震驚,睜著濕漉漉的雙眸望著她。

因著心含渴望,雙眸總是容易帶著水意。

兩抹淡粉的紅櫻被含入,輕咬慢撚,漸漸的思緒也就無法集中。

擡眸望著纏枝杜若的帳頂,連綿不絕的花紋在眼前輕晃,怎麽也無法聚焦。

窗外有風吹過,樹枝纏繞在一起,弄出悉悉索索的聲響來。

薄紗床帳上印出清晰的倒影,如瀑的長發微微顫動,顯然並不平靜。

夜色漸甚,春意漸濃。

第二日。

衛有期醒的挺早,外頭還有些昏暗,她就睡不著,披著寢衣起身,聽著嘰嘰喳喳的鳥鳴聲,好似一天的好心情也被喚醒。

飽食一餐,她的心情非常美妙。

揚聲道:“進來吧。”

海棠帶著小丫鬟,手中端著銅盆、巾帕、牙刷等洗漱用品,依次候在邊上,等著衛有期方便取用。

溫熱的帕子蓋在臉上,衛有期輕柔的按摩著,總算是清醒不少。

正在漱口,註意到小丫鬟的動作跟她特別切合,笑道:“這丫頭不錯,好生□□了,等到長大就能用了。”

海棠含笑點頭,慢慢的主子身邊伺候的人越來越少,是該早早的培養起來,用不用兩說,但人得有。

小丫鬟一直端著,知道伺候完,才喜悅的跪地,磕著頭,連聲道:“謝福晉!”

脆生生的聲音好聽極了,屬於少女的清雅,偏又多了幾分活潑,衛有期摸了摸她光潔的小臉蛋,笑道:“竟是這般的可人疼,好生的教導,是個有造化的。”

餘下的幾個小丫頭,頓時射來羨慕的目光,能得到福晉的誇讚,又囑咐好生教導,這以後的日子定是錯不了。

說是魚躍龍門也不為過,雖然她們能過五關斬六將,混到福晉跟前來,可想要再進一步,那是難上加難,許多小姐姐伺候到二十多,都放出府成婚了,還是在這個位置上原地踏步,再也沒有別的發展。

這是機遇,也是掣肘。

小丫頭剛一回去,就被眾人圍了起來,有一個臉上帶著雀斑的小女孩,捏著她一點袖子,好奇的撒嬌:“姐姐,你就告訴我嘛,到底是怎麽得福晉青眼的?”

小丫頭叫玉釵,今年才十二,圓圓的小臉蛋上有甜甜的酒窩,聞言就笑開了:“我若是知道,早就得福晉青眼,還等到現在不成,要我說,定是因著我辦事認真,總不能是因著我長得好?”

帶雀斑的小丫頭捂嘴笑了,玉釵長相算是好看的,可比起其他人來,並沒有什麽優勢。

福晉喜歡美麗的事務,跟前伺候的小丫頭最少也要眉清目秀,小美人比比皆是,玉釵這麽一說,她頓時有些不高興,太過敷衍了。

誰上差的時候敢有絲毫不認真,又有誰長得比誰差。

心中滿是吐槽,可面對明顯起飛的玉釵,小丫頭仍然笑的甜甜的:“我叫金釧,你且記好了啊,明天再來找你玩。”

玉釵點了點頭,笑瞇瞇的回:“行,下值之後,你盡管來。”

沒一會兒的功夫,就有姑姑過來,請玉釵收拾行李,搬到一等侍女的住處,接受相同的教導。

這樣的日子有些苦,跟二等比起來,一等需要掌握的技能更多,需要遵守的規矩也更多,因著有更多見人的機會,許多相處禮儀也得學起來。

人情世故也得認真的學,玉釵很辛苦,可她很認真。

作為她這樣的身世,除了好好的辦差,得主子歡心之外,並無第二條路可走。

說了那麽一句話,給玉釵的生活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,對於衛有期來說,日子還是照常過,沒有任何區別。

是日,她手中拿著兩匹緞子對比,有些拿不下主意,弘暉大了,有小夥伴邀請他出去赴宴,這可赴宴的衣裳,她覺得該慎重些。

一匹是雪青色,最是趁少年的氣度與鮮嫩。

二是略帶些赭石的黃,這個相對穩重一些,也更成熟一些。

糾結半天,還是算了,“都拿去做了,到時候隨阿哥選擇。”

海棠笑吟吟的應了,大阿哥穿什麽都好看,不拘是雪青色還是這黃色,都極趁人,沒得挑的顏色,到時候定能拔得頭籌。

衛有期又搖頭:“鞋履也得提前備好,都要新制的,時興的,免得少年人面上抹不開。”

海棠:……

“都備好了,駝色的小鹿皮,配什麽都好看,又輕薄又透氣,穿著不捂腳,這時節最適宜。”

衛有期這才點頭,俯身開始畫花樣子,弘暉有些大了,她才覺出遺憾來,以前一心想著別的事,他一直住在宮中,與她親近的機會不多。

年歲上來了,他心中也有少年心事,更是覺得略有隔閡,她在盡力彌補,也深深的感慨,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,沒有給他最好的生活。

父母的關愛比什麽都強,他有多大歲數,就在宮中呆了多少年。

後期甚至是一個人呆在深宮,面對那些人,日日夜夜也不知道是如何度過的,會不會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,受了委屈,獨自咽下,回頭卻對著他們揚起笑臉,報喜不報憂。

輕輕的嘆了一口氣,心中的愧疚快要溢出來。

她的弘暉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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